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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军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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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军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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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8-4 0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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⒈
新泡上来的绿茶,他等不及的掺冷水,一气喝下三杯。他一气喝下三杯这样寡淡的茶水,神色变得从容,舒展的靠在沙发上看窗外的街。晚上十一点的长街,没有人,只有些晚归的车唰唰开过。他说,其实刚开始,他不爱军男。
他住在城市中心的一所大学。母亲教附中,爷爷和父亲教大学。他在这样的家庭长成,是很有些书卷气的。他笑,嘴角眼里都是温润的光。所以,一开始,他不爱军男,相反,还有些厌恶。那是从学生时代的几次军训得来的印象,那些教官总有些粗脖子、大嗓子的糙。他更喜欢戴眼镜,轻声细语的男生。
说起来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大四那年夏天,他做好论文,只等读研。因为闲来无事,他常泡在聊天室里瞎聊。说是瞎聊,其实是存了想象的,但他是那种要聊到各方面感觉都对了才谈见面的人物,在泛滥的聊天室是最不受欢迎的一种,甚至是要叫人退避三舍的。所以,他只能瞎聊。
在这段百无聊赖的日子,聊着聊着,他聊到了军男。军男是一所县中的政治老师,每天早上六点,他被早操号催起,先跑步去操场看学生做操,再去食堂吃饭。饭毕,他还喜欢穿过乱哄哄的灶间,到食堂后面的小山呆一会。这时候,天是还没亮开的嫩黄,树林里薄薄的雾,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鸟啼,都是极新鲜的颜色。人搁这样的地方一站,也跟着焕然一新了,有机会你一定来看看——军男这样对他说。于是,他眼前出现一幅清晨山头的水彩画,里面站着个二十七八岁,瘦高的男人,戴着无框镜,靠着一面青石,目光落向远处——这个人,这个军男,他在想些什么呢。
这次聊天,给他留下愉快的印象。下线时,他约军男明天再见。军男却说只在周末上网。他心头一沉,料定这是对方拒绝的托词。然而,等到周末,军男竟如约而至。经过接连七天的信息轰炸,他似乎已经忘记这个人,又似乎这七天来,他进出这个聊天室,全为了等他。这不期而遇,显然叫两人都有些欣喜。这欢喜,迅速拉近了他们的距离。他们开始每个周末都不落下的约会。
军男的家在苏州城郊,明清时期,那里曾是江南一处著名的年画产地,现在年画衰败了,但自成一格的民居还在,每日晨昏,总有游客摩肩接踵的从玲珑小石桥上走过。水乡,石桥,还有画,他们的聊天,替他细细勾勒着军男的模样,那该是怎样清俊的一个人?然而军男是黝黑、魁梧的。他头一眼见他,心里只是茫然。
那天他毕业答辩。起先,他不过想给军男打个电话。他们刚刚交换手机号码。他翻来覆去,拨了无数次号,总按不下最后的通话键。他愤愤的把电话丢开,动了另一个念头,如果能在十点前完成答辩,就去找他!
抽签的时候,他抽了1号,九点就回了家。他丢下书包就出发。军男所在的县城,他也是认识军男后才听说,不过他以为既在省内总不会太远。可是,当天色渐晚,汽车仍跑在没有尽头的山路上,他望着窗外陌生的山林、农舍,开始急了,甚至要后悔这次草率的出行。
多年后——其实也就是这么两三年,在他独自一人,或者和某个人一起的晚上,他常不自觉的设想,如果那天他没有去见军男,现在会怎样。想到这,心里漫出些隔山阻水、回不去了的感慨。他看看身边躺着的人,问自己,这是我吗,我是这样的吗,我不是这样的,至少那年夏天还不是啊。
⒉
他在一间招待所待了一夜一天又一夜,才和军男见上面。军男,不是县中的政治老师,却是当地一处雷达连的指导员——他竟真是个军男!他的样子也是有些糙的。他擂开他的门,又不进来,只站在门外用俯视的眼色看他。他不免有点慌,眼睛只敢搁在军男的肩膀。但很快,他从军男的注视里察觉到了对方的犹豫,心下就从容了。
他说,军男,欢迎光临。
军男问,我撒谎,你生气了?
他说没有,又强调是真没有。至于为什么没有,他也说不清。对军男的实情,他感到一种事情原该如此的踏实。军男让他收拾一下,随他去雷达连。在卫生间刷牙时,他瞥见镜子里的自己是一张笑脸。
他们去街边的小面馆吃早餐,盛面条的瓷碗喜气洋洋的大着,牛肉很好,面很好,大麦茶是新泡的。然后,他们坐军男的吉普车出城。他认出那正是来时的县道,原本叫他生怯的山林,此刻老朋友似的迎他。车热闹的颠簸着,稻田生机勃勃,广播报着皆大欢喜的好消息。
有一阵,他们争先恐后搜罗网上讨论过的话题。他们的本意,是想拉近距离,可因为重复,又来得刻意了些,反倒觉着了生分。后来,军男说要吸烟,打火机在他跟前的小屉子里。他有些别扭的找出打火机,帮他点烟。点着,军男很痛快的吸一口,目视前方,吐出这样一句:真的好神奇!
他知道军男的意思,也是同感,但觉得这话从这个黑黝黝的人嘴里说出来有些滑稽,就笑了。军男见他笑他,马上作出生气的表情,拿手肘捅了捅他的肩膀。这陌生的触感,把隔在他们中间的什么温柔的一掀,军男彻底真实了。他开车,他看车外的山水,他们舒服的静默着。
车过一个小镇时,军男突然开口,要到了。他徒的紧张起来,忙问军男一会怎么说,他是他的谁。于是,两人开始对词,从同学、战友、到亲戚,再到别的,起初还一本正紧,很快就天花乱坠了。他们到雷达连时,一群兵正在操场打篮球。军男把车靠着一堵红砖墙停好,然后他们下车。那边的球也停了,兵们齐唰唰的望过来。其中一位,手里拿着篮球的,憨憨笑道,指导员,你表弟和你一点不像。
他很遗憾,没记住那个兵的名字。他们其实挺有缘。第二年夏天,他再来雷达连,正好是他站岗。他一愣,问指导员表弟你怎么来了?他也是一愣,茫然想着,谁是指导员,谁是表弟?再后来,有天下午,他约了人在书城门口的快餐厅见面。推门进去,竟遇见他。他还叫他指导员表弟,这次他穿着红色的保安制服。他羞愧的扭头走掉,等过了些时日再去找他,他已经辞职走了。他走了,人海茫茫,应是后会无期。于是,他和军男,和雷达连,最后的联系也失去了。
⒊
他小学参加过一次夏令营,住在一个客家人的村子,放牛,养鸡,剥玉米,还拿竹竿捅树上的李子吃。雷达连带给他的,也是这种因陋就简的快乐。晚饭吃的菠菜是现摘的,饭后他们又去菜地收萝卜,第二天就吃了萝卜丝做馅的馒头当早餐。还有,烧饭用的木柴,也是军男他们刚刚从山上拾来,整整齐齐摞在伙房门口。
为了迎接指导员表弟,这天晚上,大家决定上山捉蛙。那个打篮球的兵自豪的说给他,这山上的蛙又大又好吃。然后,要上山的人,各自准备。其中一位晚饭也顾不得吃,就风风火火跑镇上去买电池。这股玩耍的认真劲,他还是第一次见识。走山路的时候,总有人拿一个女人开一个兵的玩笑。有人说,你得小心,别搞大了她肚子。那人回嘴,搞大就搞大,退伍娶她就是。打篮球的兵悄悄说给他,那女人是镇上发廊的……他吓一跳,马上又有些心疼的笑了。这样带着怜惜,又为之肃然的心情,他也是第一次体会。
山路渐渐陡峭起来,他疲于赶路。眼见要到山顶的时候,他们开始爬一面悬崖。那个兵鼓励他,这其实是水坝,很好爬的。他还是不敢上去。他说给军男,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军男想了想,决定全体带回。
空手下山的时候,一行人都静默着。月亮倒越来越好,映出白色的路、黑色的树,轮廓分明。于是,他们都熄了手电。他满心愧疚的想着,奶奶的生日恰好是中秋呢。一个印象模糊的兵,突然念起了徐志摩的诗。他还清楚记得,那人带着安徽口音的普通话,“我轻轻的来,正如我轻轻的走,挥一挥手……”然后,一片哄笑声,在寂静的山岭炸开。为什么记得这个细节?并且,由它散开来,关于雷达连的回忆仿佛都打上了那晚的月光,显得有些黯然。
第二天早晨,本来说好去军男的山头,可是他睡过了头。又本来说好,再去捉一次蛙,吃午饭的时候,家里打来了电话。爸爸、妈妈和爷爷轮番催他回家,他犯了大错一般,一刻也不能留的要走。
从雷达连出来,是长长的一段下坡。路旁茂密的树和青灰色岩石飞快的从他眼前略过。耳边,风很大,军男正说着,你看我们还来不及好好说几句话……雷达连就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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⒋
本来他们约好,国庆他去雷达连。不想八月底,军男先来了省城。军男这趟是来进修,为期三个月。在电话上得到消息,他忍不住欢呼起来,除了因为惊喜,更为了一份确信无疑。他想,要不是命中注定,怎会有这样的巧合!
军男进修的学校,在城市南郊。报到那天,他早早搭公车过去,等到下午,才见着军男。远远的,军男和几个同僚,坐在一辆敞开的卡车上面。军男不知是换了新的夏常服还是怎么,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军男也瞧见了他,目光炯炯的望过来。他脸红耳热的转过身,再回头,卡车正好进校门。他仍站在原地,看陆续到来的军官,进进出出的家属,各式各样的军牌车,还有哨兵。军男的匆匆一瞥,是这一日的极乐,他有些不舍。
军男为进修而来,也因为进修,他的电话总是关机,每周一次的聊天也不能维持,一条短信发出去,第二天能收到简单的几个字都是好运气。他们的接触反倒少了。好几回,他忍不住跑去军男的学校,无所事事的在校门外消磨整个下午。最后一次去,他终于向哨兵开口。哨兵问,没人来领你吗,那不行!这天,坐车回家时,他突然感到了灰心,就算他进去了,也未必见得着军男,就算见着了军男,又……有什么意思,他这样跑来跑去,有什么意思?这样一想,他才觉出了连日来的沮丧和疲惫。
他径直回学校宿舍收拾床铺。开学近一个月,他还没有住到宿舍去。舍友们都很友善,几天相处下来,他也开朗了些。因为另外三个都是从外地考来,国庆前的周末,他领着他们在市区游玩了一整天。在回学校的公车上打盹时,军男突然打来电话!原来国庆到了,军男有半天假期,他非常非常不争气的笑了。
军男要买一本参考书,约他在书城集合。这一晚,他自然是要失眠。他很讨厌自己的这点做作,又毫无办法。也不知道是几点睡着,只隐约记得在梦里起了床,正急冲冲往外赶,闹铃响了。站在书城旁边的公车站,他悬着的心才算落到实处。这时候,离他和军男约定的时间还早,也知道这会军男还在学校,或者刚刚出发,他仍坚持在站台候着,又突然担心,这么久不见,自己会不会叫他失望?这样一想,他顿时就要露怯。他进书城去看书打发时间,看不多时,又慌慌张张跑了出来。这时候,恰好有从军男学校那边开来的公车到站,司机是个穿灰衬衫的中年人。他记下他的脸,想看看过多久能再见他回来。不知不觉,那司机没回来,约定的时间倒近了。他又调头往书城里面跑,刚走到服务台的位置,电话响起。军男问,我都看到你了,你怎么跑了?他赶紧出去,一眼看见军男从出租车里下来。
军男穿了白衬衣配军裤。他起先还有点遗憾,后来又暗暗庆幸,还好他没穿军装。他们在快餐厅吃饺子,等餐的时候他瞥见不远处的两个男生,偷偷打量着他们。他说给军男,军男笑了笑,小声说他刚进来就发现了。两人不免有些拘束,好不容易等来东西,草草吃完,赶紧退到外面,又不知道做什么才好,就茫然的沿着步行街走。这时候太阳正厉害,刚才又吃得急,他们马上都汗流浃背了。街上热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叫人心烦,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群,密密匝匝的挡在前头,又叫人不安。他难过得几乎宁愿没有这次见面。军男终于也说,还是找个地方坐坐吧。于是,他们进了另一家快餐厅。
餐厅里的冷气令他们感到精神一振的舒服。谢天谢地,虽然是国庆,还是刚好空出了一对座位。他们面对面坐好,各自握一杯可乐,周围进进出出的男女老少,肆意的说笑声,给他们筑了一道屏障似的,让他们放松。他们聊起雷达连。他很为上次捉蛙的事抱歉。军男说,没关系,我们后来又去了一次,不是告诉过你吗。他又说起那天晚上回来,他们在军男房间的电炉上烤的香肠。军男就说,你走后,我还没动过那炉子呢。他还想起那天晚上的月亮,那么好,睡觉前他去厕所,路过菜园,看见里面的卷心菜一朵一朵清清楚楚。军男问,那里有卷心菜吗,哦,有的有的。
就这样,雷达连在他们的交谈声中,悠然来到身后,有过去,有后来,又等着接下去的姿态。他满心欢喜的想,等他毕业,也当一名军人,跟军男永远守在那里就完美了。他暗自为这个念头激动,幸福得有些怅然。
他们走回图书城去坐车时才不约而同的想起,参考书还没买。军男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说跟你在一起什么都忘记了。他忙说,下次见面我带给你。哪晓得这一等,又是近一个月时间。其间,他穷则思变的去了一趟军男学校,把参考书丢在哨兵那里请求转交。军男当天就回复短信,书拿到了。他便静下心来上课,这学期以大课居多,几百号人挤在阶梯教室听马哲,他也会突然觉得很快乐。
⒌
第二次碰面,军男没有进城,约他去军男学校后面的小山。他很满意这样的安排。他总觉得军男应该和山在一起才自然。两人穿着秋装,陌生又熟悉的样子。沿着小路上山的时候,军男走前面,不时回头朝他伸伸手,意思是要拉他一把。他赶紧说不用,还故意把腰挺得笔直。路上碰到两个学生模样的男女跟他们问路,他正要说不晓得,军男就指起路来。他笑笑,走到前面去,再回头,军男竟不见了。他飞快的跑回,迎头撞见军男正举着一枝野山楂朝他赶来。红色的小果实,很可喜的在枝条上簇拥着。军男把东西递给他,两人都有些羞涩,好像这才想起他们是在约会似的。
他又说到雷达连。军男没有接话,过了一会,说了他们最近的一次打靶。上一次去那个靶场,还是十年前大一军训的时候,军男幽幽的说,我还清清楚楚记得上次打靶我趴的靶位,没想到我会在十年后再去这个地方,十年,感觉像做梦一样……
他沉默下来,军男却有点收不拢,说了很多事。军校同宿舍的同学,都进了哪些机关,又或者已经转业,又有一个在连队的,前年因为车祸死在了四川的凉山。每年的年底,他怎样请地方政府的官员吃饭,疏通关系,雷达连才翻修了操场,有了自来水。
军男说得很慢,时断时续。他细细的听,眼睛望向远处。山不够高,不能极目,只能看见近郊破旧的楼房和街道,罩在浅灰色尘埃里面,让他对这个城市感到陌生。军男的话,打碎了一些什么,又建立了一些什么,他有些失望,又觉得感动,还有模糊的不安。军男说了一阵,总结式的对他笑笑,低头掏出烟来。他非要帮他点烟。烟没点着,军男抓住了他的手。两人就这样有些好笑的,两双手互相紧紧的抓着。他察觉到军男的激动,通过掌心的茧,蹭着自己的手背。他主动朝军男靠近一些,眼里竟有了相濡以沫的苦涩。
也不知谁的电话突然响了,军男立即松开他,起身走出去好几步才押着嗓子接听。他迟疑了一下,跟着站起来,又站远些,等军男那边说完,立刻带头往山下走。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眼看就要走到山脚,军男突然拉住他的肩膀。他回头,军男亲了一下他的脸。
⒍
连续很多个夜晚,他从梦里惊醒,总迫不及待的欠起身来要看点什么。他看到黑夜在薄薄的窗帘外闪着幽光,对面床的舍友熟睡,楼下的铁门吱呀作响,又有人晚归了。这些起腻的熟悉,都叫他不能相信,军男会不声不响的走掉。
他替他想了很多原因,考试太忙,丢了电话,雷达连有急事,或者别的什么都行啊!他又想,如果军男真的离开,总得发生一点什么吧,哪怕是那个“已关机”的电话变成空号呢。可它只是关机,所以,他们还有机会!他去聊天室等他。聊天室一如既往的沸腾着,等不来军男,他试着找别人说话,但说不了几句,他就急不可奈的退出了。
一天早晨,他突然起了个大早,打开手机,删掉军男的号码,然后跑步下楼,把手机丢进了垃圾桶。他去食堂吃早饭,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早饭,食物的饱足感让他感到久违的放松。可是,接下来该做点什么去呢?他慢慢溜达到图书馆前的报栏读报。初冬的太阳懒洋洋的暖和着他,他把报纸一张张读完,渐渐觉出了腿麻,才打道回府。宿舍里,另外三个,有的正要出门,有的正目不转睛的打游戏。他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愣住了。他看到他的手机好好放在桌上。是谁呢,他扭头看他们,一定是他们。他们都不理他。他赶紧捏着手机钻进蚊帐里去睡觉,因为他就要哭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连日来的失态,以及他们在背后的关注。他羞愧极了,委屈极了,也坚定了决心。就这样,他只用一个午休,便恢复过来。下午,他们坐在教室末尾一排,小声取笑年轻的英语老师,又在晚饭后逛出校门,去路边小店淘旧书,给谁的女朋友买围巾。周末回家,他带了香肠过来。之后的每个周末,他只要回家,都要带点荤菜,在舍管那里热了给大家当宵夜。期末临近,他们开始写各式各样的报告、论文。他在图书馆自习,收到一个女生的小纸条,粉红色的小小信笺上,对方竟然叫他“学弟”。他在当晚的卧谈会上把这事说了出来,附带的,也对他之前的种种给出交待——那就是他失恋了。其他三个沿着这个话题,说起各自的历史。他们竟然都已经有过不止一次的恋爱。他舒展的躺下,想着这真的就只是一次失恋啊。不过寒假的一天,他和父亲去书城,站在一排排的书架前面,他还是感到了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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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期间,就听说南方爆发了瘟疫。开学不久,疫情迅速蔓延成一场全民皆兵的战斗。学校停了大课,家属区也须凭证进出。每天上午八点,准时有师傅来宿舍喷撒消毒药水,他们来不及穿戴整齐,纷纷挤到阳台上去躲避刺鼻的气味,有点仓皇逃窜的狼狈。
疫情引发了大家对健康的空前关注,同时也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田径场上多出很多锻炼的人来。他们每天吃过晚饭,稍事休息,就换衣服去跑步。说是跑步,其实都是三三两两,慢吞吞的散步、闲聊。他也不记得是怎么注意到伟的,大约是发现这人总跟在他们后面,他们慢他就慢,他们快他就快,他们去单双杠那里乘凉,他已经在那里做起引体向上。第二天中午,他们去食堂,又和他在宿舍院门口碰了个正着。那人骑在自行车上。因为舍管只开着侧门,他们几乎同时要出去,就堵住了。他们给他让路,他也退到了一边。他想确认这人是不是昨晚那个,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的。对方就做出不耐烦的表情,抢先往外骑,慌乱间,一只脚踏空掉到了地上,再踏回踏板,脸已经红到了耳根。
有什么意思呢,他想,但从此关注起他来。他发现他们其实经常碰面,比如他们去的都是三食堂,又比如他们选了同一堂英语课,他甚至发现,他就住在对面楼正对着他的宿舍里。他的床位靠窗,坐桌前看书上网,偶尔扭头望出去,几次碰到那边趴在窗台,目光已经收回,但脸还对着自己,来不及挪开。他好笑他的做作。等到那边开始大胆跟他对视,他又赶紧走掉了。他想,这有什么意思呢。
天气暖和起来,一连好几个大晴天,终于叫他们想起晒棉被。他们的宿舍背阴,得把被子抗去天台。晒好被子,他们也靠在天台栏杆上晒太阳。突然,他看见伟从宿舍窗户探出头,拿毛巾很随便的掸了几下窗台,转身抱出一床被子晒在上面——那床被子,是雷达连的军绿色。他也不晓得是从哪里得知,他们这届硕士里有一些部队的培养生。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伟,难过又激动。
第二天的英语课,他起晚了,急冲冲赶到教室,一眼瞥见伟在前排端坐。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去到他那一排坐下。下课的时候,他担心伟不方便进出,主动去外面转了一圈。再回来,他看到他的位置空了,等到上课,也再没见他人。
就这样,事情有点好笑的来了个逆转。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认识伟。伟却再也不去田径场,也再不在那边的窗台呆望。他放下窗帘,留一条小缝偷看。他看到伟对着镜子剃须、梳头,关灯出门,然后出现在宿舍楼下,潇洒的骑着自行车离开,送给窗帘后面的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他突然变得聒噪起来。跟舍友去上课,在楼下遇到伟,他顿时聊得更加起劲,搂着舍友的肩膀,一路走到了教室,还激动得两脸绯红。
直到一天,他在宿舍院门口看到一辆军用吉普。他的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几步冲过去,却是伟站在敞开的后盖旁,正跟一个兵有说有笑的往车上搬行李。他轻轻的从他们身边绕过去,当晚就回了家。英语课自然是不去了,其他可以不去的课他统统缺席,成日躲在家里,没事找事的收拾起书房。从高齐屋顶的书架上,把书一本一本抽出来掸灰,再把乱糟糟塞在书本缝隙的稿纸清出来,整理进文件夹。这是件耗时又费神的麻烦事,他在爷爷的唠叨声里慢慢做完,人终于也安静下来。
不知不觉,期末又到了。这天的考试,考场设在离家属区很远的一栋教学楼,上午考完已经11点,接着2点又有一堂,其他人都回宿舍睡觉,他是家回不得,宿舍也回不得,在食堂草草吃了饭,直接去教室候着。夏日的午后总是困倦的,他坐不多时就趴桌上打起盹来。正睡得香,突然有什么东西咚的一声砸中他的脑袋。他料定是宿舍的谁谁谁,就头也不抬的嘟囔了一句,继续睡觉。那人越玩越起劲,先还一颗一颗的扔,见他不理睬,竟一把一把的扔过来。虽然不觉得疼,他感到不对劲,扭头一看,伟坐在他身后。
他见是他,脱口就骂,有病!话刚说完,一颗山核桃砸在他额头。他简直是迫不及待的,抓起手边的水瓶就扔回去,无奈准手不够,瓶子重重摔在伟前面一排的桌子上,咕噜咕噜直倒水。伟微微一笑,又丢过来一颗山核桃,落在他的肩膀。他腾的站起来,一个犹豫,到底还是不敢上前,就骂骂咧咧的转身要走。伟冲上来拦住他,你再骂试试!他给伟一凶,竟结巴起来,想要还击又止不住的牙齿打颤。两人尴尬的愣住了。管理员却来了,质问他们干嘛。伟赶紧拉着他往外跑。午间的教学楼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他们快步走向二楼的露台,只听啪的一声,伟带头撞在了玻璃门上。他讨好的笑了。伟恶狠狠的捏了捏他脖子,说你再笑试试,说完两人都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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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瘦瘦高高,是他喜欢的类型,但伟不是部队来的培养生,只是家住军校。军校,他问他,是那个军校吗?果然是!
他要伟带他去军校看看,伟爽快的答应了。大概是放暑假的关系,站岗的哨兵问也不问就让他大摇大摆进了门。他不免有点失望。他让伟引他去看教学楼、宿舍楼,到处都空荡荡的,跟他们的学校没有分别。他们爬上宿舍楼顶的天台,看到晒衣架晾满迷彩服,但人到哪里去了呢?他们又去田径场玩那些奇怪的军训器械,他终于找到了军男的气息——干燥的草木的味道。
他说,原来是这样的。伟问,什么是这样?他又不说了,过一会就要回家。在公车站等车的时候,他小声说给伟,我以前来这里找过一个人,他叫……他还是第一次直呼军男的姓名,陌生感叫他心头一疼。他说不下去了,伟却似乎已经明白。两人坐公车回到学校,天彻底黑了。他重又开口,真是好笑啊,那个人!他和军男那些事,那些原本要埋藏一辈子的事,此刻,终于要从他口中说出来了!他激动得舌头僵硬,身体也颤栗起来,可一旦开口,才发现这些事几句话就可以说完,聊天、见面、不辞而别。怎么会这样简单?他不甘的追问伟,是不是很好笑,是不是很好笑。伟打断他说算了、好了、够了,他还是止不住的要问下去。伟便不再答话。伟的冷淡让他委屈得想哭,但他负气的忍住了。两人沉默的走到家属区,各自离开。
和伟不欢而散的次日,他去了雷达连。他天不亮就出门,先坐长途汽车到县城,再转车到小镇,小镇没有去雷达连的班车,他就在街边租了一辆小面包。
颠簸的山路上,雷达连真的近了。他开始感到胆怯。他曾无数次想过再来雷达连,他又从没想过他会真的再来一次雷达连。看到写着“军事禁地”的告示牌时,他忍不住说我们还是不去了吧。司机理解成了另外一层意思,说怕什么呢,这都是吓唬人的。
车子径直开到了雷达连门口。他一眼看到站岗的是打篮球那个兵!兵也认出了他,乐呵呵的问指导员表弟你怎么来了,指导员还好吗?他立即明白了——他一直在回避的真相到底还是要揭晓。他带着央求的语气问他,他培训完没有回来雷达连吗?那个兵就说,是啊,他进机关以后再没有回来。他竟客套的跟那个兵又聊了几句才回到车里。他主动跟司机解释,我来给我表哥送一点东西,他却不在。
长长的下坡眼看就要走完的时候,他回头去看雷达连。黄昏的树荫里,雷达连带着漠然的表情,也远远的注视着他。
⒐
这个暑假,他重回聊天室。时隔一年,军人竟成了聊天室追捧的焦点。每次有自称是军人的出现,他都得主动出击再出击,才插得上嘴。他还不善于聊天,调情更加不行,但他也有优势,他比较不滑头,对方问什么他都诚实作答,要看照片、视频也都应允。很快就有一个军人,在看过他视频后约他当晚“见面”。
他自然知道见面不只是见面那么简单。坐进出租车,在关门的瞬间,他瞥见车窗倒影里的自己,不免也有些吃惊。车子刚出发,对方就打来电话,问他到哪了,又让他告诉司机抄某条小路过去,会比较快又节省车费。对方的这点体贴,掩盖了他的紧张。他最后到达的,是一个普通的居民小区。他打电话给对方,对方并不出来接他,要他自己上楼。好在小区不大,他很快就找到了。
彼此一见面,他差点调头走掉。他来幽会的军官,竟是一个谢顶、发体、穿松垮体恤的中年男人。对方觉察到他的变化,不等他坐好,就进卧室取出一套军装来。他不去看他的军装,只看电视里的晚间新闻。
他洗完澡,才意识到这里不是在家,没有睡衣裤穿,他拉着浴帘问外面要衣服。外面推开门,问,你还需要穿什么呢?
这天晚上他失了眠,模糊间刚要睡着,又被早操号的声音惊醒。他坐起来仔细的听,确实是早操号。他掀开窗帘,黑夜里早操号急促的响着,却看不见出操的人。他赶紧起身去厕所,又不知道要做什么,在洗脸池前手足无措的站了一会才哭。
再见面,对方突然跟他坦白,说他早已不是军人,几年前转业到了地方做公务员。他不露声色的笑笑,反过来安慰了他几句。事后,他再要找他,每次他都不巧在忙了。他对这段经历感到屈辱,只想躲得远远的。对方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发短信臭骂了他一通。他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直到一个网友在聊天室用悄悄话问他是不是有性病。他怒不可遏的追问他是谁说的,最后问出来是这个假军人。他简直气得要笑起来,想到对方一把年纪了还这样幼稚,就很轻蔑的把事情本末说了出来。
两人一交流,才知道他们都上了他的当。网友说,我可没你笨,我敲了那老男人一只手机。他马上想到那老男人有些寒酸的家,又想起在他躲避他的时候,对方发过一次短信,说已经做好饭,如果愿意做他男朋友就直接去他家吃饭,如果不愿意就再不要联系……他有些心酸,觉得对方可恶,又有点可怜。
作为答谢,他请这个网友吃饭。网友的衣着很时髦,名字也是洋名,叫托尼。托尼初中念不毕业就出来做事,已经在酒吧做了三年多的服务员。他喝着啤酒,老练的跟他说着“圈里”的各种秘闻。他不太相信,仍假装认真的听着,心里觉得他很可爱。
大概是为了补偿他在老男人身上吃的亏,不多日,他竟在聊天室遇到一个跟军男同名的人!几句话聊下来,他已经确定他不是军男,但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跟他见面。那人却十分躲闪,不肯在网上露脸,还对见面提出很多苛刻条件,甚至说出见面时不能穿内衣这样的话。他一一应允,这才约好了时间、地点。
他赶到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伟站在那边。他下意识的扭头就跑。伟打来电话,你躲什么,我就是你要见的人。伟最后说,我真没想到你这么下贱。
伟的羞辱令他内疚,他想起自军校回来,他再没联系过他。他想跟他解释,至少得道一个歉,可是电话已经打不通。他又想,这样也好,不爱他就不要再打扰他,这样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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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8-4 0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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⒑
托尼租住在一套老旧的一室一厅里,因为上班都是在夜间,周末常邀他去吃午饭。托尼是四川人,会做川菜,但从不往菜里放辣椒。他说,吃了辣怎么办事呢,说完还自觉很有风情的冲他挤挤眼睛。
他隐约猜到了托尼的秘密。他想起雷达连那个不怕搞大发廊女人肚子的兵,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形?由此及彼的,他对托尼添了一份怜惜。两人去看电影,他帮托尼办了一张学生证。托尼拿学生证买来半价电影票,很是开心,便要请他去唱歌,没想到唱歌也可以凭学生证打折,托尼就更满意了。
这天托尼又叫他去吃饭,他到的时候,来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男人大剌剌的只穿一条平底裤,开了门,也不跟他说话,径直坐回去看自己的电视。他感到手足无措,就去厨房找托尼。托尼正满头大汗的忙着,见他来了,马上拉住他悄声说,这个男人怎么样,他是副连长!
他们三个,有些尴尬的围坐在小茶几前吃饭。饭毕,他赶紧借故离开,刚走到公车站,托尼发来短信。托尼说,男人对你很满意,想跟你一起玩玩。他仔细回想男人的样子,长脸、平头,吃饭的时候额头不停冒出汗珠来。他感到了异样的兴奋。等到三人真的坦诚相见,他又别扭起来。尤其是托尼夸张的样子,简直要叫他笑场。男人见他不在状态,就很温柔的从身后搂住他,轻轻咬他耳朵。很快,他就投入其中了。
认识这个军人后,他才知道军男是空军,男人是陆军。但他究竟是哪里的陆军,男人不肯说。他刻意保持的距离,让他很想在当中建立点什么。他偷看他的驾驶证,发现他生日快到了,就买下一个钱夹,悄悄放在他的军装口袋。男人事后没任何什么表示。他简直怀疑他有没有发现它。直到男人突然约他们去酒店见面,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他还带了一个人来——他顿时明白了。他觉得他应该生气,但看到两张单人床上摊着的绿色制服,他好像又很满足。
这次过后,男人隔三岔五总会带人来,偶尔也有新面孔,但来来去去总归那么几个,彼此很快都熟悉了。托尼的租屋简直成了他半个家,他悉心布置它,用学校发的津贴添置了一张三人沙发。平日家里给的零花,他一直用不完,刚好拿给托尼买那些奇奇怪怪的内衣和香水。每次有约会,他提早过去打扫,托尼做饭,两人配合默契,很有点安居乐业的样子。
他始终做不出托尼的风情,但也已经非常在行,不知不觉,取代托尼成为中心。背着托尼,已经有人私下约他见面。他们的恭维,很让他受用,但满足之后,他总觉得还缺少点什么。缺什么呢,军人他已经有了,还不止一个,虽然大多长相平常,但气质都跟军男相近。要说不足,唯一还缺的就是雷达连。
他很有把握的,要他们带他去部队看看。出乎意料,他们全都不肯。这让他很有挫败感。他渐渐变得不好说话起来。明明约定了时间,他却迟到或者不到,又或者人都来了突然又说有事要走。他的缺席果然引起他们热烈的回应。他不到场,他们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来。他冷着脸,他们就给他加倍的热情。可是热情过后,又轮到他们拒绝他了。他其实一点也没赢。
他同他们战斗着,又疲倦又依赖。深夜梦回,身边的人,有时已经离开,有时还在熟睡,但有什么关系呢,都是与他不相干的人。想到这里,他厌恶得一秒也不能留的要走,可真要这样一走了之,他才舍不得。
⒒
他迟迟求之不得的军营之旅,最后通过他导师得到。
进入研三,导师申请下来一个军工项目的课题,需要安排人去某个部队住两个星期。小组会议上,其他人想到生活上的不便,都有些推托,他赶紧自告奋勇的揽下这个“苦差”。
营房建在湖畔,背后靠山。他们到的时候,部队已经摆好隆重的仪仗队伍,等他们一下车就开始发作。巨大的锣鼓声震得他路都走不稳,前来欢迎的部队领导一一同他握手,力气也大得叫他脸红。他用力的对每一个人微笑,为领导的发言鼓掌。绿色的营房、山、进进出出的士兵,他深知这一切将失不再得。
导师把他安顿到连队里就离开了。他头两天的日子过得有些平淡,每天做完自己的事,都在他的单人间呆坐。这天晚上,连队的勤务兵突然来找他。因为一日三餐跟热水都是靠这个勤务兵安排,他们已经熟悉了。勤务兵说,老师,要不要来跟我们吃烧烤。
他跟着勤务兵,穿过关着灯的活动室,走进一间塞满啤酒、烧烤跟士兵的小房间。有人起头,说让我们一起敬老师一杯。他红着脸,喝下满满的一杯啤酒,就再不能说话了。他们让他喝酒,他就抿一口啤酒,让他吃烧烤,他就抽一串土豆慢慢的嚼着。在热情的士兵面前,他变成了一个害羞又纯洁的小孩,只敢看他们胡闹。
期间,有人去采买食物。他便跟了他出去。小卖部在山腰的家属区,山路上有微凉的夜风吹过,他看着前面士兵的背影,心里升起时空交错的迷糊。原来,他想要的还是一座山和山里的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军男。他迫切想给军男打一个电话,不必打通,听听那句“已关机”的提示音就好,可是掏出手机,才发现他竟然忘记了军男的号码。
他想在小卖部买一些东西跟大家分享,但一起的士兵死活不准,两人差点吵起来,他只得作罢。这晚过后,他便跟这群士兵,还有他们的小排长热络起来。他们去训练,也来叫他,去菜园施肥,也来叫他。他跟在他们的队伍后面,像一条追赶大船的鱼。连队出去打靶,也带上了他。他跟他们一起蹲在大卡车里面,军男那句“十年,感觉像做梦一样”,突然来到他的跟前。他摇摇头,迅速掸去这记忆。
在靶场,他得尝所愿给他的这群伙伴一人买了一瓶水。他远远的坐在离他们身后,一会看他们打靶,一会抬头看天,天上恰好有一架飞机路过。打靶声此起彼落,好像在过年。
从靶场回来这晚,他接到导师电话,离开的日子终于到了。这时候连队已经熄灯,他悄悄收拾好行李,再舍不得睡觉,正胡思乱想着,有人轻轻敲他的门。一开门,是勤务兵。勤务兵说,看你亮着灯,给你买了份炒面,吃饱了明早……可他是怎么知道他要走的呢。
⒓
从连队回来,他便跟托尼他们断了联系,一有他们的电话立即掐掉。这天,又有一个陌生电话打来。他掐了好几次,对方还锲而不舍的打着。他气鼓鼓的接起来,问是谁?对方要他猜。他料定是他们中的一个,恶心得想吐,马上就要挂电话。对方赶紧嚷嚷,说他是……竟然是那个小排长。
排长这天休假,有东西给他,让他赶紧到校门口去。原来是两个用弹壳做的坦克,一个是勤务兵送的,另一个是一位毫无印象的兵。排长把礼物递给他,强调说他们粘了一晚上呢,就迫不及待要去会下一个朋友。他小心翼翼握着它们,慢慢往回走,身心都被净化了。
中秋的时候,他往连队寄月饼。刚从邮局出来,听见背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果然是托尼。托尼说你怎么搞的,一直联系不上!托尼慌张的样子,叫他心惊肉跳。两人边走边说,原来他们中的一个军人,在前不久的一天早晨,突然暴毙在家里厕所。他患有多年的结核,因为怕部队发现,一直隐瞒着病情,不想这天早晨突然发作。托尼说,他一口鲜血吐出来,裤子都来不及穿,就倒下去……托尼又说,我已经做了体检,还好没事,你赶紧去检查检查吧。
托尼说完这些,就上车离开。他一愣,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公车站台。这是哪里呢?他去看站牌,怎么也看不懂,只得打车。司机问他去哪,他想了又想才决定回宿舍。
他一直就知道他们的疯狂会有代价,只是不知道这个代价是什么,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他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在第二天早晨去了医院。他只求自己没有把病毒再传染给身边的人,尤其是连队。
体检结果很快出来,他没事。
他打电话给托尼,两人在电话上差点失声痛哭,纷纷表示要重新做人。激动过后,托尼话锋一转,对了,我最近新认识一个军人,很棒哦,可惜他结婚了,只能玩玩,你要不要来?他哭笑不得,把托尼臭骂了一顿。
他跟托尼无可挽回的淡了下去。在实验室做毕业论文的一天,勤务兵突然打来电话告别,原来他今天退伍。他赶紧说去送他,勤务兵说来不及了,他已经在火车站。偏偏也是在这天,托尼打来电话,原来他也要离开,准备回四川老家去创业。托尼说,还记得我前阵子跟你提起那个军人吗,他真的还不错,介绍给你认识吧?
他也说不清他为什么要去见这个军人。他去见他,好像是要去抓住什么东西。如果连这点东西都不抓住,他就要被掏空了!
他们约在一间快餐厅二楼。他走进餐厅,先去前台买了两杯可乐才上楼。在楼梯转角,他一眼就看到了他——是他,是军男,虽然只看到他的背影,虽然他已经微微发体,他知道是他无疑!
他掉头下楼,慌乱间撞上一个穿中学校服的男孩,可乐滚了一地。他赶紧蹲下去收拾,可哪里还来得及?他干脆丢下这烂摊子起身就走。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几乎是一个箭步就推门而出。
⒔
他坐在那晚军男坐的位置,他说,他原本不爱军男,以后也不想再爱,但怎样才能不爱?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变成军男。
毕业前,他把工作找到了部队。
他的故事说得差不多了,天也快亮了,快餐厅打开全部的灯光,迎接新的一日。我们便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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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9081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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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4-17 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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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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