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青春期请家长同行》主编韩似萍老师当面沟通、交流的经过

杭州市教育局家长学校总校、杭州市教育科学研究所编《青春期请家长同行》（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一书自被发现在同性恋、婚前性行为等议题上存在不恰当观点以来，同志社区高度关注，阿强同志和同性恋亲友会就此作了表态，我和浙江爱心工作组王龙老师也前往教科所进行了初步交涉，之后接到主编韩似萍老师的回应电话，表示对教材有大修改的必要，并想要倾听我们社区的意见，以避免再对有关群体造成伤害。昨日，我又接到韩老师的短信并与之通话，她说她这几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何把科学、客观的信息如实地传递给家长，帮助他们做好与同性恋议题相涉的青春期教育工作，她希望我和王龙老师与之详细面谈一次，以故我和王老师今天上午前往杭州华辰国际饭店，等待她的到来。

上午十点前后，我们来到华辰国际大堂，我把上一次阿强他们杭州亲友会活动留下的一些 LGBT 资料带了一份，王龙老师则带了《朋友通信》、爱知行同志自我认同读本、《点》杂志等，还带来一位现身说法的帅哥同志来为老师们讲述亲身经历，帮助其了解这个群体。不一会儿，韩老师和另外一位姓干的女老师也来了，韩老师很热情、很通情达理，她说现在工作非常忙，教师节前后要前往新疆阿克苏十多天，所里面所长又病了，一大摊子事情全部落在她肩上，但她一直在想着这个教材的改进事宜，因为纸质材料带着不方便，于是叫我把电子版全部拷贝给她，好电脑随身看，我说所有的材料我都拷给郑老师了。韩老师说青春期教材这个事儿是她、郑老师、干老师三个人一起负责的，她是主编，同来的干老师则是教育局家长学校总校的青春期热线咨询员。我们上了十九层餐厅，找了一个傍依西湖的位置，开始聊起这个话题。

我和王龙老师首先作了自我介绍，韩老师笑着说相比起很多地方，杭州市教育部门对于青春期性教育这个事情还是重视的，所以他们很想把这件事情办好，利用好这个平台，现在的一个问题就是家长那里怎么传播这个信息，才会有更好的效果的问题。韩老师说，这本教材的编写酝酿是九十年代的事情，写同性恋等内容的时候，可能面临一个材料有限或陈旧的问题，因为自己也不是专业研究心理学、性医学，所以虽然借鉴了一些资料，但不敢说都是正确的。韩老师说这次云南昆明开第五次全国学校性教育研讨会，因为新教材修订事宜还在酝酿中，所以就只好带了已有的第一版去，结果与会的一些专家和大学生团体就不是很满意，一个大学生缠着云南省教育厅厅长问你们是否打算在高校性教育课本中写进同性恋的有关内容，厅长只好回答他我们还在研究。一些专家则明确指出我们的教材不能够去迎合一种陈旧观念，去深化一种歧视，进而对某些特定群体进一步造成伤害。韩老师说我这个会开得深有体会，我觉得这个人群的存在是客观的，大家应该予以关注、重视，要尊重他们的天性和选择，但我们这个青春期教材的编写，很多东西又有其限制性，如何面对家长正确传播该传播的东西，同时又做到不歧视、不伤害，是一个难题。她说她过去一直想和同志人群、同志 NGO 有所接触，但去年北京的一次会议，他们想和一个同志团体多谈谈，对方却以他们人多为由，戒心甚重地拒绝了，这也是一大遗憾。

我说对于这次事件，其实我的想法一直是沟通、交流，以期达成共识，毕竟人都是社会人，大家谁也没有先入为主，更没有恶意，同志群体要让世人了解到自己的真实存在，就不能怕与人打交道，我们浙江这边的同志组织很多，都很希望就一些问题和你们进一步交流，如果你们有需要，我们可以邀请他们过来会谈。王龙老师也说社会对于我们这个人群可能存在很多刻板印象，以往媒体的报道也往往喜欢挖掘、炒作阴暗面，从而造成某种污名化，这是不应该的，绝大多数的同志其实就是普通人，有自己的生活和情感世界。王老师接着向韩老师、干老师介绍了他对同志群体的调研所得，他认为同志里头绝大多数都是先天的，即素质性同性恋，余下的一大块是双性恋，和男女两性都能发生关系，还有一小部分则是青春期依恋、金钱或性诱惑所导致的后天型同性恋，特别是有肛交行为介入者，同性恋、双性恋、异性恋的人口分布是两头小、中间大，双占据绝大部分（70% 以上）。韩老师在笔记本上津津有味地记录着，但对于王老师所援引的这个金赛性学报告旧版本，我是不能苟同的，于是我又向两位老师介绍了金赛性学报告的最新修订版，不是橄榄型而是哑铃型，绝大多数的同性恋者、异性恋者其性倾向都是稳定地固执于一端，真正的双性倾向非常罕见，只占 1% 左右，这是 Damien Lu 博士去年八月底来杭讲学时再次重申了的。我说你们要把性倾向和性行为严格地分开，王老师说的这一切，是从直观的经验出发，其实很多地方混淆了性倾向和性行为、生活方式，一个结了婚的男同绝不因为他能发生异性性行为就变成了双性恋甚至异性恋，任何一本心理学教材上关于性倾向的定义都是明确的，那就是稳定的内因、心因性倾向，如果仅凭他能完成婚内性义务以及传宗接代就断言他“变成”了双性恋甚至异性恋，那么中国也就不会有这么多同妻了。同性性倾向往往要表现为同性性行为，但同性性行为却不能反过来据以认定同性性倾向，MB 里的不少人就是一个例子，至于青春期同性依恋，那是性学上要和同性恋严格区分开的疑似概念，严格地说谈论同性倾向就不要把青春期假同性恋给牵扯进来，所谓的性引诱而成为同性恋者，究竟是引诱是一种原因还是其实是一种意外验证，不好说，但保护青少年不受成年人性骚扰是我们的共识。我和王老师就性倾向成因的先天说、后天说问题争得好不热闹，两位女老师则时而认真、时而微笑地听着，不时插一些话，我对韩老师说性倾向成因之研究，先天说之于后天说在证据方面略胜一筹，我给你的那本Gay, Straight, and the Reason Why：The Science of Sexual Orientation 已经做了一个全面的文献综述，性倾向的“可塑”与否，讨论起来不是这么简单的，以 Spitzer 为例，片面相信当事人有差错甚至有隐情的自述，是要出问题的。韩老师说王老师说得也有道理，当事人如果结了婚，他对女性完全没有兴趣，他如何能完成性交呢？毕竟在传统婚姻性爱角色中，男方要略微主动一些，我于是就告诉她们：按照传统的性别刻板观念，同性恋里边做 0 的一方如果被迫结婚，一些人甚至反映说他们的婚内性行为要采用男下女上的方式，甚至靠女方用手指插入才能勉强完成兴奋；和弗洛伊德差不多同时的英国性学家霭理士《性心理学》里提及对男同的“纠正”无效，说了一个很极端的例子，那就是有男同向他炫耀说自己学会了利用女性的阴道（想着男人）手淫，性倾向和性行为可以如此分离，也是奇事；肛交并不必然意味着同性恋，异性恋男女至少 15% 甚至更多也经常或偶尔热衷此法，而对美国自然状态下同性恋的性爱角色的调研发现，真正习惯于插入与被插入式的只有三成左右，性爱首先是一个全身心的吸引，而不是所谓的被插入快感。韩老师、干老师说她们自然不可能把学术性太强的东西写进教材，如何以浅显易懂的方式对家长传达有关讯息，是一个问题，对于同性恋的成因，如果学界存有争议，可以不写入课本。

韩老师他们最关心的，其实还是青春期具有同性倾向的青少年，家长如何做到顺其自然，以及接纳他们已经明确、定型了的性身份的问题。由于王老师提了一个“性引诱而成为同性恋”，虽然是一小部分（照他说），但还是引起了干老师的注意，她问王老师课本中的“预防同性恋”的议题是否有保留的必要。由于我和王老师的观点有比较大的分歧，之前一次和韩老师通话当中还专门提到了这句话，韩老师也认为这句话可能会给同志社群带来比较大的伤害，所以表示是她审校不慎，之后的新版教材不会再这样提了，而且由于我和王龙老师意见相左如是，所以也就认定为一个学术疑难，再次向我们表态将不写入新教材。正在相持不下的时候，王老师带来的那位帅哥同志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王老师对两位女老师说，按照你们惯常的思维，你们可能会为这样一位大帅哥是 GAY 而感到惋惜，然而他的性倾向自我意识是很明确的、不动摇的，两位女老师问帅哥有没有女孩子追、对女孩子有没有兴趣、是不是向父母家人坦白了性倾向、将来打不打算结婚，帅哥说自己之前还有女孩子追过，后来不知怎么地就没有了，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同性恋者能像异性恋者一样和自己心爱的人光明正大走向婚姻殿堂，自己早晚会向父母坦白性倾向，他妈妈其实已经有点猜到了，只是叫他在外面注意安全。王老师向韩老师、干老师介绍说这样的男孩子处在这个年龄，如果是明确的同性恋者，则很多人会迫于社会压力、迫于传统的“孝道”而去结婚，但这样的婚姻毕竟是强扭的、隐患重重的，当事人自己过不开心，还要再拉上一个。韩老师说没错很多时候父母和孩子确实有代沟，不要说性倾向及生活方式的选择这样的大问题，就是结婚要不要举办某个仪式这样的问题，也往往容易闹矛盾，特别是男孩子，按照我们传统的观念，似乎总是要传宗接代的，压力就尤其大，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的某个熟人前后两次失败的婚姻，可能也是这个问题所致，同性恋者作为一个人群，我们以往没概念，现在发现他们就在我们的身边。韩老师很善意地说，作为我们教材的编写者而言，我们不能去伤害一个群体、制造社会不和谐，但作为一种社会观念，特别是父母的观念，很多时候也不是说改变就这么容易改变的，他们也承受着来自社会的压力，压力是传导式的，所以也要允许他们有回转的余地，要给他们时间，我们不能对受传统思想影响的父母说很斩钉截铁的话，我们也不能帮助父母对他们的同性恋子女施压，我们只能让父母尽可能地顺其自然、逐渐接纳自己的同性恋子女，这个文字怎么来写，我们还在琢磨中。我说韩老师您是教科所的书记，是受马克思主义教育的，您一定明白凡事要实事求是这个理儿，真善美真善美真总是排在第一位，之后才有善和美，因为各种哪怕听起来很美好的初衷而勉强自己进入不合适的异性婚姻，这会造成各种社会问题，我昨晚发给您的邮件附件就是一个高学历同妻自杀的极端案例，如果您觉得做这块工作有困难，我可以把同性恋亲友会的联系方式给您 —— 我随即给了她阿强同志的手机（正好阿强也在联络她，我还惟恐他们贸然），并告诉她我这边甚至有高中生自发成立的 LGBT小组，她听了很感兴趣，因为她们做基础教育阶段的性健康教育，高中是重中之重，说回来以后如有机会希望约出来谈谈，我说阿强同志也早有开交流会的意向。

我们随即一起用餐，因为韩老师、干老师还要飞机前往新疆，所以就先走一步，带着我们给她们的这些资料，韩老师临行前说，我们的修改意向是，把同性恋从“性偏离”中去掉，一切不当的、带有伤害性质的措辞也不再出现，酝酿如何向家长传递关于同性恋的科学信息，并建议家长在子女性倾向的问题上顺其自然、尽可能予以包容和接纳。她说回来以后希望就一些问题和我们进一步保持联系，包括请高中生 LGBT 小组的成员过来谈谈，并邀请王老师在十月份（？）他们一个男孩青春期教育的研讨会上为他们讲解同性恋和艾滋病预防的有关内容。最后，她还赠送了我们月饼券。

                                                        同志哥

                                                       2012-9-2

每个人可能有自己不同的看法，从本质上，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也不应该去歧视同性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