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血祸”才是中国艾滋病传播的元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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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3742 | 回复2 | 2011-12-15 23: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十年间,她走访了一百多个村庄,见过数千名艾滋病人,自费印刷了上百万份“防艾”资料。年逾八十,她仍在为最穷苦的中国艾滋病群体奔波。

   对关注艾滋病的人来说,高耀洁是一个熟悉的名字。这位年逾八旬的河南中医院退休教授,自1996年偶然接触到一位因输血感染艾滋病的妇女后,意识到艾滋病 问题的严重性,从此走上了“防艾”之路。她自费印刷传单,到火车站、汽车站等人口密集、流动性强的地点分发;也曾下乡走访艾滋病村庄,帮助艾滋病患者和艾 滋孤儿。她自费出版的《艾滋病、性病的防治》一书,免费发放30万册,仅此一项支出就达40多万元。由她主办编写的《预防艾滋病的知识》小报已经出版15 期,印数达53万份。2006年底,她在新浪网开通了自己的博客,发表自己掌握的艾滋病病例和患者来信。她被称为“中国民间防艾第一人”。

   高耀洁认为,“血祸”是中国艾滋病传染的重要途径。这与近年来卫生部公布的艾滋病传染途径大相径庭。卫生部通报,截至2006年10月底,中国累计报告 艾滋病183733例,其中吸毒和性传播是主要途径,分别占37%和28%,经既往采供血途径传播占5.1%,母婴传播占1.4%。通报显示,目前检出的 5.1%通过采供血传播的艾滋病患者都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感染的。面对国家行政部门的调查数据,高耀洁却去四处宣传,“血祸”才是中国艾滋病传播的主要途径。

  高耀洁:我认为中国艾滋病传播的主要原因是“血”。有人说,云贵、两广是吸毒传播。不对!2003年我获得亚洲“麦格赛赛”奖,有5万美金奖金,组织了4 辆汽车、8个司机,15个人到艾滋病村庄去。他们都说是卖血感染的,而且卖得比河南还惨。惨到什么程度?以招工的名义把人弄来,关起来抽血,直到抽得动不 了了,给你几个钱,让你走。有个人叫徐宝玉,八天抽了17000CC的血,回来就死了,撇下一个小孩,才七个月。

   子墨:毕竟这只是您一次调查看到的,现在很多人都不同意您的观点。

   高耀洁:他们不同意我的观点,是他们不敢面对事实。2006年6月底,一个农村妇女拿着病例找我,她一岁多的儿子得病输血小板,两袋花了1800块,血 袋上输血人配血人的名字都有,结果小孩得了艾滋病,死了。她到处告状,没人理,怎么办?只能哭。孩子父母没有艾滋病,母婴传播不可能;孩子这么小,不会嫖 娼卖淫,不会吸毒,怎么得的?现在艾滋病的宣传问题,不是不到位,而是极差。2002年我们那儿一个接生的人,把手切破了,按说应该让伤口流血,冲洗、泡 一下,可他把伤口包住了。半年以后,艾滋病人发病,一查他也是,两人都死了。你到农村去,一家一家地走,就能知道真相。有一天我去了7个村庄,见了一百多 个病人,几乎全是卖血传播和母婴传播,性传播的几率非常低。

  根据官方已公布的资料,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因为无知和利益的驱使,中国一些地方出现了由当地政府支持的“血浆经济”,号召农民卖血,把收购上来的血浆卖给制药业。当时甚至有血站派车接送卖血农民,可见卖血之流行。每次抽血500毫升,卖血者可获得40--50元人民币。但采血流程中存在漏洞,设备消毒不彻底,导致艾滋病大规模爆发,其中以河南最为严重。此后中国政府对全国单采血浆的血站加以严格管理,以河南为 例,1996年初几乎所有的县级单采血浆站都被关闭。然而时至今日,地下血站依然在某些地方盛行。高耀洁曾数次自费前往一些地下黑血站调查情况,她认为这 种地下血站绝不仅限于河南,而是普遍存在。

  子墨:为什么在“防艾”的专业圈子里,很多人会认为血液传播不是主要途径?

  高耀洁:这些人根本没下去,就是为了说好话,得好处。他们不同意我的观点,但他们掩盖不了事实。

  子墨:很多人认为,到了九十年代后期,这种非法采血已经在中国被禁止了,消失了。

   高耀洁:既没消失,也没禁止,只是由地上转入地下了。2004年我跑到山东去打黑血站,回来血压就高到220。当时我们是夜里去的,他们晚上12点以后 开始抽血,一直抽到第二天早上6点,抽800CC就给80块钱。农民也不懂,他们反过来还跟农民说,抽血好,抽血不得高血压。直到现在贵州25个县还在卖 血。最近一个记者跟我说,湖北南部一个地方又爆发了大规模卖血。现在“血祸”不仅限于一个地方,而是普遍存在。有良心的中国人应该实事求是,不能再掩耳盗 铃了。这是整个民族的悲哀。

   1999年8月,高耀洁收到河南某县一位检察官的信,告诉她河南上蔡县文楼村有很多艾滋病感染者。此后,从陕西到安徽,从湖北至河北,身高1.60米, 裹着一双小脚的高耀洁只要听说哪个地方有艾滋病感染者,就自费赶到那里调查真相,发放自费印制的艾滋病防治宣传材料。2004年,她听说山东有一家非法采 血站,又再次前往调查。在地下血站看到的事实,让人触目惊心。

  他们需要钱。今天在这儿卖,明天在那儿卖。50岁头发白了,不能卖了,就把头发染黑,借个身份证去卖

  子墨:山东黑血站的消息您是怎么知道的?

     高耀洁:我去山东讲课,学生跟我说的。有些学生还是很关心国家大事的。我们去的时候已经是年底了,天很冷。我们跑到一户人家借了大衣,披衣站到树底下。夜里11点多,人跟赶集一样来了,都来卖血。

  子墨:卖血的程序是什么样的?

  高耀洁:抽了血以后,混到机器里,离心之后,再按照血型给人输回去。如果一个人有艾滋病,全部人都会被感染上。

  子墨:您问过那些人为什么卖血吗?

  高耀洁:他们需要钱。今天在这儿卖,明天在那儿卖,说起来好像很自豪似的。50岁头发白了,不能卖了,就把头发染黑,借个身份证去卖,泛滥到这种程度。

  子墨:血液会流向哪里?

  高耀洁:全国各地。有个黑龙江人告诉我,他是在上海输血感染的。

  子墨:有人说非法血站即便存在,在今天的中国也应该是个别现象。

  高耀洁:不对,是很隐蔽的普遍现象。山西有,黑龙江有,新疆也有。他们很多人都找到我这里,因为自己的儿子闺女就是受害者。

   实际上,早在1995年之前,河南省就发现在卖血人群中有人感染艾滋病,但是当地卫生部门一度采取“捂盖子”的方式,掩盖真相,导致疫情大规模爆发,延 误了当地遏制艾滋病感染的有利时机。因为当地感染艾滋病的人数和地方官员的政绩有着某种联系。那时的高耀洁已是古稀之年,为了揭开被掩盖地区的疫情,打开 “黑洞”,这个小脚老太太怀揣自己的积蓄,踏遍了中国几百个乡村。除了外出调查时吃、住、行的花销,为了得到艾滋病感染者的信任,每到一个新的艾滋病高发 区,她总是毫不吝啬地送书、送药、送食品,还常常拉着一整车方便面进村,艾滋病人凭借化验单就可领取一箱。见到生活艰难的艾滋病人,她总是忍不住给钱。她 用这样的方式得到了艾滋病人的信任,也取得了农村艾滋病感染情况的第一手资料。

   高耀洁在《中国艾滋病调查》一书中,对这些事实进行了大量的披露。例如:在中原的某些地方,很多靠卖血为生的农民每五天就要卖三次血,每次卖血量高达 800毫升,却只能得60元钱,这样的价格折算下来比高级酒店里的矿泉水还便宜;一个农民一个月内最多抽血十次,每次600毫升,而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 献血法》明确规定,每人每次献血不能超过400毫升,两次献血间隔为六个月以上。更有甚者,很多地方的采血单位竟然打出这样的标语:“采血好处多,单采比 全采好处多”;“血跟井水一样,抽几桶还是那么多”;“多采血可以不得高血压”……

 
淡然一笑 | 2011-12-15 23:54 | 显示全部楼层
 子墨:这些年打开了多少“黑洞”?

  高耀洁:几十个。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像登封,一个居民组就有38家感染艾滋病,最多的一家三口都感染。

  子墨:为什么要把这些“黑洞”打开?

  高耀洁:你不打开,永远没人知道。一打开,政府就去救济了。现在必须暴露真相,引起政府真正的注意。这是对民族负责。

  子墨:怎么去打开这些“黑洞”?

  高耀洁:一般情况下,我不敢暴露身份,我说我是来助学的。我不去政府公开的地方,专门去没人知道的地方。

  子墨:可我听有些“防艾”的人说,“揭盖子”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要看怎么样防治。

  高耀洁:2005年后半年这种声音最高,但现在又有很多人跟我站在一起了。譬如《财经》杂志揭发山东黑血站,都是跟我一边的。

  子墨:如果如您所说的,卖血是个相当严重的问题,为什么禁止不了?

  高耀洁:利益太高了,抽一个人的血,100毫升10块钱,卖出去至少100块,甚至200块。

  子墨:有什么方法能真正禁止它?

   高耀洁:我觉得主要问题是官员无力、腐败,层层骗。村骗乡,乡骗县,一骗骗到国务院。有一次省政府一个官员问我,真奇怪,为啥这些病人跑到你家来哭,不找政 府?我说这个只能问你自己了。有的地方瞒报艾滋病人的数量,怕影响政绩;有的地方以少报多,多报多领钱。总之,说假话成灾。

  子墨:您在打“黑洞”的过程中,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高耀洁:是村干部。我去有些地方,村干部逮我,还逮学生,最后把我们押送回郑州。有一次我们被押上火车,但我没有回家,跑到开封朱仙镇住了一夜,五块钱一个屋,天不亮又回去打“黑洞”。

  子墨:让您最难忘的一次经历能讲讲吗?

   高耀洁:最难忘的是孩子。有一次我到一个小村庄,听到一个孩子奶声奶气地喊:“下来,下来。”我心想这孩子叫谁下来呀?就沿着这个声音去找,走一走,听 一听,最后进了一个屋子,看见一个女的在梁上上吊了,一个两三岁的小孩,抓着她的脚,叫她下来。他们夫妇两个16岁开始卖血,生个孩子也是艾滋病。男的死 了,女的病得身上都烂了,实在受不了,爬到梁上吊死了。

   小孩饿了,用嘴去啃他母亲的脚后跟。看到这一幕……从那以后我开始关心孩子。艾滋病孤儿很可怜,也是社会的不安定因素。平舆县一个艾滋病人大清早杀了9个 人,死了8个,自己也投井自杀了,为什么?因为大家指手画脚,说他是艾滋病,不叫他孩子上学,他老婆也死了,生活没法过了。

  有一个男孩,父母卖血感染艾滋病死了,他用刀子在手臂上刺字:仇恨、杀人。问他要杀谁,他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杀谁?杀抽我爸爸血的人

   从这以后,高耀洁开始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救助艾滋病遗孤上面。高耀洁经调查认为,艾滋病人和艾滋遗孤的比例平均为1∶2。从1999年开始,高耀洁 已经无偿救助了近200名艾滋孤儿。最开始救助,高耀洁给他们寄钱寄学费,但很快发现这些寄去的钱大多被他们的亲戚拿走了,因为他们往往也是艾滋病人,他 们的生活同样艰难。后来,高耀洁开始把这些孩子接到家中过年。她认为,这些孩子只有融入新的家庭中,才能得到正常的生活,她开始为这些孩子寻找新家。 2001年,她将6名孤儿送到山东省曹县的农村家庭分散抚养。她说如果这些孩子没有良好的成长环境,艾滋病将会在他们心中种下仇视社会的种子。

   高耀洁:我有一天去一个村子,一天就埋了6个,那个坟地啊,下不去脚,全是死人。零下二度,一个小孩穿着单衣单裤站在坟地里,小脚小腿冻得变成了黑紫色。孩子见了我,像看见亲人一样。学校出作文题

   “世界上最亲的人”,有个女孩写最亲的人是《我的奶奶高耀洁》。老师说这孩子怎么管你叫奶奶啊?我说这孩子没人管,我把她救出来,她最亲的人就是我啊。 还有一个男孩,父母卖血感染艾滋病死了,他用刀子在手臂上刺字:仇恨、杀人。你问他要杀谁,他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杀谁?杀抽我爸爸血的人。现在他总算走 出阴影了,也不骂社会,也不想上街杀人了,想上大学,这就对社会有好处。

  子墨:听说您家里接待过很多艾滋病人?

  高耀洁:最多的时候接待过7个,做了一大锅饭给他们吃,最少的时候一个。经常有艾滋病人跟我睡一起。

  子墨:您不担心被感染吗?

  高耀洁:不可能。

  子墨:万一有伤口呢?

  高耀洁:我身上没有伤口,穿着衣服睡的。

  子墨:他们为什么去找您?

  高耀洁:更多的就是倾诉。他们被社会歧视,心里很压抑。有个死了女儿的妇女,见到我就说,哎呀,我的亲人啊,可看见你了,我找你几天了,俺孩不该死啊。

  子墨:除此之外,您还能给他们什么帮助?

  高耀洁:我管饭,给他们路费,一二百块钱,再多我也没有了。

   因为不停地“揭盖子”,高耀洁一度成为地方政府不喜欢的人。然而她的工作却得到了国际社会的认可。2001年她获得全球卫生理事会颁发的“乔纳森·曼恩 健康与人权奖”,可是河南省政府拒绝发护照,最终高耀洁未能成行。2003年,她获得菲律宾政府奖励,但也因为当地政府阻挠而未能出国领奖。此外,高耀洁 还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亚洲英雄”,被美国《商业》周刊评为25位“亚洲之星”之一。2003年她荣获“拉蒙·麦格赛赛公共服务奖”,这个奖被称为 “亚洲的诺贝尔奖”。一系列国际荣誉的背后,高耀洁的生活并不平静。

  高耀洁:2001年那个健康人权奖,领奖不让我去。安南说,我最大的遗憾是没见着中国代表。这个事情全世界都知道,但领奖就是不让我去。

  子墨:怎么就不让您去呢?

  高耀洁:怕我说有艾滋病,因为防治艾滋病得的奖嘛。它(河南省政府)说它没艾滋病。

  子墨:您知道自己在当地官员心目中的形象吗?

  高耀洁:对当官的来说,我像是烫手的红薯,现在是扔,扔不掉;搞,搞不掉。他们希望我少提反面意见,可我说的都是事实,我不能掩耳盗铃。我的态度是,到啥时候我都说实话,你杀了我算完。

  子墨:政府现在对艾滋病工作越来越重视了,前后对您的态度有变

 化吗?

    高耀洁:有变化,比过去好多了,没有警察撵我,也没人跟我,没人追我回去。最开始我在前面走,警察在后面跟。我女儿问,你们老跟着高老师干吗?他们说,不知道,局里叫跟的。有时候两三辆车跟着我,去买个肥皂,他们也跟着。我要去取钱也不害怕,反正后边跟着保镖呢。

  子墨:您和这些保镖说过话,聊过天吗?

  高耀洁:我问,你们累不累,累的话来我家里喝点水吧,在那儿喝凉水多难受,来吧,来家喝热水。那人一听就跑,转一圈又回来,看着我。

  子墨:被这么多人跟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高耀洁:没啥感觉,只是觉得当官的太无耻。你一点办法没有。

  子墨:当年您到那些村县去调查,也有人跟着吗?

  高耀洁:跟着,村干部也拽着我,最后谈判结果是:押回郑州。这都是他们干的事。

  子墨:他们对您的态度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高耀洁:从吴仪见我。吴仪见我,第一句话就问,你认不认识我?我说认识,在电视里见过你。第二句话,她说,你干啥呢,我5点就找你,找你找到7点多,吃 饭了吗?我说,吃了。她说,你在这儿可以随便说话,这里没有河南人。等我们说了很多话之后,她一个秘书说,神志很清醒嘛,说话也有逻辑。我说,是不是他们 跟你说我是神经病啊。她光笑,没说话。

  子墨:很多人说您是疯婆子。

  高耀洁:对,我不怕他们瞎说。骂我的人都在上层,拥护我的人无钱无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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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不受地方政府喜欢的老人,得到了中央政府的肯定。2003年12月18日,在河南考察艾滋病防治工作的国务院副总理吴仪点名要见高耀洁,并与她在宾 馆长谈三个小时,期间避开了所有的官员。在这次会面中,吴仪说:“有人告诉我,中国艾滋病传播的主要途径是吸毒传播和性传播。”高耀洁则直言:“他们在骗 你。”她说,中国农村并没有多少同性恋人口,贫穷的农民也无力购买毒品。此外,此观点助长了人们对于艾滋病患者的偏见。人们认为,既然吸毒或性滥交是艾滋 病的主要传播途径,那么得艾滋病的人必定大多从事这类活动,进而称艾滋病为“脏病”。

   艾滋病患者也因而受到歧视甚至侮辱。她还认为地方政府时常掩盖艾滋病血液传播的严重性,另外,许多“有知识的人”也在“说假话”“办假事”。

   除了打“黑洞”,高耀洁还花费了大量精力揭露“防艾”名义下的行骗。她说,“防艾”圈太大、太乱了,政府官员、地方官员、基金会、NGO、专家、医院、 制药厂、江湖游医……太多了。2003年,因为在一篇题为《你诈骗艾滋病病人的钱财不感到可耻吗?》的文章中攻击江湖骗子,高耀洁被告上了法庭。原告李德 敏认为,尽管高耀洁并没有点名,但文中提到的骗子就是他,所以高耀洁侵犯了他的名誉权。2003年底,经法院审理,高耀洁被认定无罪。为了保护身后名誉, 防止他人借“高耀洁”之名行骗,她于2005年10月给孩子们写下了遗嘱:“本人年近八旬,既老且病,在世之日有限了。我死之后,不留骨灰,以免任何人、 任何组织或官员利用我的名字成立组织,搞行骗或闹剧。我死之后,不能再受骗上当。切切!”

   子墨:您这些年遇到的骗子多吗?

  高耀洁:多,每星期都有,各种各样。骗我的,骗艾滋病人的。我不是老了嘛,许多人跑来要接我的班。有一个建筑工人摇身一变,成了专治艾滋病的医生,还说不 要被西方人吓破胆,他有90.7%的几率能够治愈艾滋病。他要开医院,叫我当院长。我把他撵走了,说我不是当官儿的材料。

  子墨:这些年来,您被骗走的钱财有多少,算得出来吗?

  高耀洁:永远算不出来,最多一次三千,整个浪费的大概有十几万。

  子墨:做了这么多防治艾滋病的工作,但是一次又一次被人骗,您痛心吗?

   高耀洁:我非常痛心,我活得很累。但是我也没办法,我不能去自杀啊。但我现在再说一次,我生不如死,确实生不如死。如果我糊涂了,有些人会利用我来诈骗 人;如果我现在死了,起码留个清白在人间。现在我脑子还很清楚,往事还能想起来。我老伴到后来糊涂得要命。我要是糊涂了,那些人来骗我,我能知道吗?各式 各样的骗子啊。

  2006年4月,高耀洁的老伴郭明久因癌症去世。多年来他一直默默支持着高耀洁的“抗艾”斗争,家里的各种杂事,寄信、收信、买菜、做饭都由郭明久一人包下。老伴的离去让高耀洁悲伤不已。很快,一篇关于高耀洁病危的不实报道再次引发了许多人对她的关注。

  要说后悔,站在我个人立场上应该后悔;要说不后悔,站到大众立场上,我应该还要前进

   高耀洁:不得了,台湾也来募捐,英国、美国、加拿大也来募捐。香港的医生要来护理我,说他也姓高,要自费护理我。他说你可不敢出事,你是大陆说实话的 人。我那个电话一天响到我要崩溃。河南的副省长也来了,是个女的,一进门,哎呀,咱家出这么大事,你都不跟我说。坐那儿就开始问我。我说,《郑州日报》说 瞎话,我哪里病危?她说内参都出来了。一直闹到6月中旬,我在长沙电台上出现了,才平息。说高耀洁没有病危,还在电台上讲课呢。

  子墨:您后悔吗?走进防治艾滋病这个领域。

  高耀洁:要说后悔,站在我个人立场上应该后悔;要说不后悔,站到大众立场上,我应该还要前进。

  子墨:为什么站在个人立场上,您会说后悔呢?

  高耀洁:太痛苦了。

  在老伴去世后的一次采访中,高耀洁曾说:“我现在天天准备着死亡,怎么样死我不知道。我准备自杀,我真不想活了,主要是不能说真话。我希望官员们能回头去做点实际工作,我是永远不相信他们的。”这几年,她陆续将自己的出版物整理出来,分别送往各地的图书馆。她一连编写了五本书,其中《鲜为人知的故事:艾滋病、性病防治大众读本》《一万封信》和《中国艾滋病调查》三本已出,《十年防艾路》和《艾滋殇》虽然已交付出版社,却又在某种压力之下出版不了。

   2008年,高耀洁在境外出版的一本回忆录中说:“写出十几年来我因揭露'艾滋血祸真相'的遭遇,是为了让这起世界罕见的公共卫生灾难能得到更广泛的关 注,从而为那些被视为'草芥'的艾滋病受难者争得一线公正和安慰。年逾八十的我,怕是看不到这场'血祸'的尽头了,但作为一个见证人,我要给历史留下自己 的证词。”

  子墨:您想过吗,如果没有您的参与,今天中国防治艾滋病的工作会是什么样子?

  高耀洁:没有我的参与,起码河南不会这么“倒霉”。现在一提到艾滋病,先提河南。

  子墨:您想过放弃吗?

  高耀洁:想过,有时候病人来,找我一哭,我又不想放弃了。放弃以后,谁来替他们说话呀。

  子墨:这些年给出去的钱有多少?

  高耀洁:没算过。但我寄出的钱有数,专门记在一个本子上,有几万块钱。

  子墨:花这么多时间,还要贴钱,您会觉得这是负担吗?

  高耀洁:肯定是个负担。我现在没有这个力量了,奖金花完了,老头儿又不在了,等于我的经济收入去掉了一半。幸亏儿子还给我买点菜,闺女给我买点馒头啥的。我自己一个人,生活上不能像过去那么活跃了。

  点评

  采访高耀洁是趁她来北京开会的间隙。无论是谈到艾滋病还是谈到艾滋孤儿,老人的精神都特别矍铄。实际上那几天她的身体并不是太好,她说来北京开会太匆 忙,忘记了带药。而到了北京,她又舍不得花钱再去买药。听到这句话,大概很多人想不到,这些年来,老人在艾滋病的宣传和预防工作方面,已经花费了将近 100万元。这位中国的“德兰修女”无意之间的一点感叹也让人久久不能平静。【ZZ凤凰卫视《社会能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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